【薛杜】落日千山啼杜宇
香港的冬与北平相比实在缱绻,偏偏又十分狠心,连雪都不舍得落下一片
杜洛城常梦到雪
杜洛城走在去上课的路上,昨晚刚下了雨,今早连带着空气都是润的,今早程凤台赶过来告诉他蕊哥就要过来了,喜色都飞到眉梢上了,估摸着就这几天,说是和他一起去码头接他,杜洛城开开心心应了
故人重逢,怎么看都是个好结局
“重逢……重逢…”杜洛城看着云,越想心里越郁闷,就像有座山围着,透不过气
是了,是山,不过不是一座山,是千山
那偌大的北平,终究只剩一个身不由己的他
他与薛千山写信,信字里行间都透着嫌弃,什么今天姨太太怎么了,昨天薛家少爷又怎么了,肆意妄为的抱怨一通后,还要再骂一句,姥姥的,你什么时候能滚过来收拾你这烂摊子,小心七爷我不伺候了
骂归骂
末尾总是要带一句:
愿早日与君重逢。
薛千山都是温温柔柔的哄着他
“七少爷别生气,都是薛某的错,天上的文曲星除了写文章还有下凡来替我这俗人操心,下次一定要亲自向七少爷赔罪”
下次,是哪次
没有人知道
可杜洛城很受这一套
“谁稀罕你那赔罪”
嘴角的笑倒是一直没落下去过,心口不一的将信极为仔细的夹到以前写的戏本子里。
杜洛城喜欢拍照,会为了写信专门去街角的照相馆拍照,然后夹在信里给那人寄过去
俞青好奇的很,每次问,只能得到一句:
“可不能让他忘了七爷我这个祖宗”
北平的冬太过霸道,但偏偏又温柔的很,连带着雪都柔软
薛千山从未梦过雪
薛千山坐在办公桌前,叼着烟斗细细的看着手里的信,泡好的蒙山云雾已经有些温了,还挣扎着氤氲出白雾
他捏了捏眉心,轻车熟路的将照片放到保险柜里,熟练拿出打火机,点燃了一纸的相思
薛千山盯着燃烧的火出神
安静的吞噬着,不断的枯萎着,最终成了朵黑玫瑰,颓靡又残缺
最终也不过为青烟一缕,玄灰一摊
风一吹,也就碎了
今年的冬天,风雪很大,刮在脸上生疼,薛千山像没感觉似的,围着围巾,脸上挂着标准的笑站在报社门口发言
嘴里说着不人不鬼的话,他感到他的脸已经僵了,嘴只是机械的做着开合动作,他已经听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了,眼里只剩下雪,带有欺骗性的雪掩盖了一切痕迹,也快要埋住他。
人群中突然发出的枪响惊醒了他,讲还没来得及反应,身旁的日本军官瞬间推开他,拿枪击中了那刺客的手臂,他怔愣着,耳边是那人破口大骂的声音:
“狗汉奸!权贵金钱就那么重要?比国家还要重要?!你就这样给日本人当走狗?!丧良心的!以后死了都要下地狱!”
薛千山慢悠悠的闭上眼,转身回了报社
不是第一次了
他只是一个诱饵,用来杀死抗日者的诱饵
当第一个刺杀他的人死在他面前时他就明白了,那人温热的血洒在他的脸上,他盯着那人的尸体看了半晌,眼睫轻颤,滚下一滴泪来。
后知后觉的赶紧拭去,以换衣为由将自己锁在浴室。
那是他第一次哭的那么狼狈
威风的薛总裁咬着手腕呜咽着,靠在墙上不敢发出任何声响,落进围巾里的泪彰显着悲恸
转眼,也蒸发了
自此,他再没失过态
只是每晚,一闭上眼,大片大片的血仿佛要把他灼伤,艳丽的红刺激着他的神经,久了,竟是连红色都看不得了。
他摘下了那枚南红
薛总裁的名声,算是臭了
“薛总裁,您没事吧”
“一个小小蚍蜉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,我只是不想看见那晦气场面罢了”
看,多虚伪
在外要受日本军官的命令与操控,在家还要受到千代的监视,他如一具傀儡一样被推上舞台,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,做着操纵者让他做的可憎可恨的行为。
他活的像一具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,他早想去见阎王爷了
可他不能
日军残忍行径的证据他还没收集完,那些抗日组织也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
况且,他舍不得
厌了这一切,我要离开人寰,
但,我一死,我的爱人便孤单。
薛千山突然笑了
“还好,你走了,不必犯险,只要你活的肆意,我做什么都好,我虚与委蛇惯了,就你那样的性子,怕是要吃枪子儿”
“只是可惜,你死了是要回天上做神仙,而我,是要下地狱的”
薛千山笑得眉眼弯弯。
商细蕊是抱着薛千山的骨灰盒来的
彼时杜洛城还在码头外另买汽水,说是要让商细蕊尝尝,兴冲冲的跑去买了
商细蕊和程凤台面面相觑,谁都不想开这个口,也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
“嘿,蕊哥!怎么还走神了,都见了你家程二爷了还不开心呐”
“不是,我这不是……”商细蕊表情扭曲的看他
“看看,我给你买了瓶汽水,齁甜,你保准喜欢,尝尝?”杜洛城献宝似的拿着袋子晃了晃。
突然他瞟到商细蕊手中的盒子
“欸蕊哥,你来就来呗还带一骨灰盒,谁的啊还让你这么宝贝”
“薛…薛千山”
汽水瓶应声而落,玻璃撒了一地,汽水蔓延到杜洛城的脚边,冒着不知所措的气泡
“嗐,你看我,手滑了,你…你等着…我…我再去给你买哈”
“七少爷别去了”程凤台喊他
杜洛城茫然的站定,眼神慌乱的左看右看
眼神触到骨灰盒看了好一会,笑了声:
“好玩吗?”
“怎么,合起伙来骗你七爷,薛千山那个王八羔子是不是又看上哪个女人不想过来了”
“杜七你听我说”商细蕊急的去拉他
“别解释,七爷我不想听,不可能的,他就一老狐狸,心眼多的很,也就你信他,他上个月才给我写了信说他要给我赔罪,不可能就……”
他看到商细蕊拿着薛千山的戒指
他第一次觉得那红色那么刺眼
晃的他直愣愣掉下泪来
薛千山是在大街上遭人暗杀,子弹直接穿透了他的肺,
他躺在病床上
全凭一口气吊着
破天荒叫了商细蕊来病房唱戏
“就唱个…《汉宫秋》吧”
澄莹的月光溅在他身上,生生透出一番死气
第二天,便殁了
除了水云楼外,全北平人都在欢呼,说大汉奸遭了天谴
商细蕊抬头看了看天,突然觉得北平不像北平了
薛千山之前劝他让他走,他舍不下水云楼,呛了他好几句,说什么大不了死在北平,薛千山笑了笑,这事儿也就算过了。
那晚薛千山躺在病床上又开始劝,说了好些客套漂亮话,商细蕊听着瞌睡的紧,终了,叹气般说了句:
“你过去洛城也会开心些”
杜洛城没有说话,看着那些照片,每一张都被薛千山认认真真的标好了日期
“开心个屁”
客厅的灯亮了一夜
第二天的《香港时报》上,左义东一篇洋洋洒洒让人哗然
他怒斥北平时局,力证薛千山不是汉奸,讲薛千山提供的证据,讲他对爱国组织的资金帮助,讲他如何被日本高官控制却仍心系自己的国家,字字泣血,句句锥心,令人扼腕。
他在各个报纸上登报,疯了一样写稿
舆论的导向开始有所改变,开始有组织自发的为薛千山哀悼,为他鸣不平,讨伐侵略者情绪高涨。
逝者已逝,我只能为你留下身后清明
杜洛城依旧在给薛千山寄信,就像什么都没发生
商细蕊想劝他,程凤台只是摇了摇头:
他总会接受的
到头来,人什么都能习惯
没有人再提薛千山,姨太太们也照旧在公馆里过着,生活就以一种诡异的平衡行进着
畸形的平衡总是会碎的
“我说,给你们笔钱都散了吧,在这僵着算怎么个意思?”商细蕊磕着瓜子
杜洛城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
“商细蕊你什么个意思,她们都得等薛千山回来你不知道啊,就这样散了,那个混蛋回来我怎么跟他说?!”
“杜七你信了吧,薛千山死了,死了知道吗,再也回不来了,世间没有这个人了”
“你放屁!”
说着就抡着拳头朝商细蕊脸上乎,商细蕊一脚把他踹到地上,杜洛城挣扎着起来还要扑
“杜洛城!你别自欺欺人了好吗!他没了!没了!我亲眼看着他走的!”
商细蕊还想给他一脚,生生顿住了
杜洛城在抖
眼泪大颗大颗的向下坠
没有人敢去扶他,他像一尊脆弱的古塔,孤独站在飘摇的世间。
剧烈的颤抖着,喉间发出沙哑破败的喘息。
他觉得他这辈子值得骄傲的
除了那欢风华丽的文笔,就只剩下个遇见薛千山
薛千山太了解他,懂他文章下的明嘲暗讽,知道如何哄他
甚至知道如何让他安安稳稳心甘情愿的离开北平
薛千山的爱太沉静,像一口幽深的古井,包容了他的一切又深不见底,暗潮汹涌却也安若明镜
他不再寄信了
信了吗,大约是信了的
杜洛城不再梦雪了
一次
“七少爷什么时候交稿啊,那《华山寻剑录》的下篇薛某可等了好久了”
“可否赏个脸吃顿饭?好让薛某沾染沾染文化气息”薛千山搅着咖啡,笑得温柔。
又一次
“这又是谁惹七少爷不痛快了,咱不跟他们生气,他们不懂您的文章,来,我给您满上”薛千山笑着跟他碰了杯酒。
杜洛城慌了
他开始整晚整晚找事儿干,不是写稿就是备课,要不就发呆。
卧室的灯一晚一晚的亮着,手边的蒙山云雾一杯接一杯的喝着。
俞青劝他多休息,赶稿也没有一晚一晚不睡觉的,他随意点点头,只扯出一个笑来
薛千山七七那晚
杜洛城为他烧了封信,淡淡的说了句
“别来了”
人梦三次便是缘尽
街头卖糖葫芦的都知道
写戏本子的文曲星又怎会不知道
为人写戏的神仙,终究写不了自己的结局
“我曾仰慕千山,最终雪没洛城”
碎碎念:入坑太晚了,错过了鼎盛时期好遗憾😭,每个太太的文笔都好绝,都能把我虐哭
我真是太喜欢薛杜了,精准踩在我磕cp的所有点上
最后,说一句:薛杜szd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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